挖地

北海日报2024/05/27 09:13:08 分享到

雨季过后,连续的高温让空气里充满燥热,看来,秋老虎的威力不减。这日一早,推开门窗,一股凉风拂面而来,这风像在冰箱里浸过了一遍,掠过皮肤时一股凉意侵入皮毛,毛孔使劲打了个激灵,赶紧收缩了起来。这是秋风送爽来了。

白日,日头还是那般猛烈,下午五点多,我扛着九齿钉耙来到菜园子挖地。堂嫂也在旁边田里挖地,她不种菜,她要种红薯。春天种下的玉米已经收获,她沿着地垄一行一行挖。自从有了机器耕地,田地里已经很少见到耕牛的身影。大块的田地用机器耕种,犄角旮旯就靠一把锄头挖,能挖的挖,不想挖的干脆不种了。牛对现代农耕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村里养牛的人家没几户,一坨新鲜的牛粪就像南方人家里蒸馒头——难得一见。以前春耕时分,农人吆喝耕牛犁田耙地的场景被机器的轰鸣声替代,机器轰鸣的田野依旧热闹,可这份热闹少了人气。我还是怀念那时候耕牛甩了满裤腿泥巴和农人高高扬起又轻轻落在牛背上的鞭打声,男女老少参与到劳作中,肩挑手提,耕犁耙挖,他们酣畅淋漓地征服每一寸土地,把日子过得甘苦自知。

堂嫂勤快,她家没养牛,但地里没有一根杂草,犄角旮旯也靠一把锄头收拾得整整齐齐,种上各种应季的粮食和蔬菜。我常常看到她弓着腰,锄头仿佛带着一股魔力,在她面前一起一落,板结的土地就慢慢在她身后变得松软,喷发出迷人的清香。是的,松软的土地自带一股香味。土地还会说话,它们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呀,这痒痒挠得可太舒服啦。

落日的余晖斜斜照下来,照在田野上,照在湖水里,也照在我的身上。我的锄头挥起又落下。喜旱莲子草绯红的茎翻到地面上,它生长的秘密被公诸于世。我捡起一根,它每一个节眼都蕴藏着一股强大的生命力,这生命年复一年,在这片菜园子里生生不息。夏天的灯笼草已经枯萎,她留下的种子在菜园中间已经成长为一株小灯笼草。它的果实圆圆的特别像灯笼,熟透的灯笼果酸酸甜甜,是我们小时候的零食。我在水果店里看到过灯笼果,二十几元一斤的价格让我惊呆了,进了水果店的灯笼果有一个好听的“艺名”——姑娘果,由这两个名字我联想到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姑娘。灯笼果的根是味药材,很苦。我喝过它熬出来的凉茶,吃进嘴里苦得让人打颤,确实是良药苦口,怪不得又叫苦蘵。我锄掉灯笼草连同一些竹节草,它们盘踞在我的菜畦之上了。

晾晒了几天的土地有些板结,钉耙挖下去反弹回来,再挖,直至一块块土翻过来,反过钉耙使劲敲上一锤,泥团就懒懒地四下分散,慢慢地,土地像发酵好的面包变得蓬松起来。它欢快地呼吸着,那扑鼻而来的气息只有沉浸其中的劳动者才能感受到。相对于锄头和牛拉的犁,机器锋利的耙齿能把土地翻耕得更深,机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征服土地,但越过了过程的结果总不是那么尽如人意,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暮色四合的时候,我的劳作已接近尾声。归鸟掠过湖面栖息在岸边的木麻黄上,西边田野深处的最后一丝光亮已经消失,明朗而澄清的天空预示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挖好的地明日晾晒一天一定像七月初七晾晒的棉被一样蓬松而充满阳光的味道,那是幸福的味道。

(作者为北海人,教师,广西作家协会会员。)